这是一个可以修行的世界。
首先映入脑海的是一段大荒世界人人耳熟能详的一段记载——
“大荒之初,诸神应天地源力而生,自混沌虚无而出,是为龙神九阴、金神蓐收、木神句芒、水神共工、火神祝融、土神后土、雷神霄泽、兽神蚩尤、风神飞廉、魂神幽冥。
诸神为万物之长,从神为其仆,人族为其奴,兽族为其畜,诸神不仁,万物皆为刍狗。其时,天地源力日衰,诸神之力日盛,然天地元力终有尽,而诸神神力无穷时。诸神欲长存于世,唯夺他神之力为己用,此乃诸神大战之因也。
大战伊始,天崩地裂,山川破碎,江河倒流,大荒顿生末日之象。斯时,诸神神术交错,源力乱,生气旋,旋状如球,吞诸神于内,从神亦卷入,终没其中,不得复出。
是为诸神陨落。
神陨之后,血肉遗于野,神力散于荒,神术隐于气。人族奋起,食其血肉,吸其神力,修其神术,终得通天之径,成大荒之主。
有白氏得承龙神九阴之力,合诸氏人族为盟,逐兽神蚩尤之后于北漠,驱诸神仆之后于南疆,得立中州,封三王九公七十二侯,建王朝,立国号为夏,此为大荒夏朝之始也。”
这个世界所有力量的基础都来源于天地间随处可见的荒气,荒气中蕴含着诸神陨落后散落的神力。
诸神大战之后,诸神陨落。神陨之后,诸神的血肉散落在大荒各个角落,人族生啖其残留的血肉从而得以继承诸神血脉,拥有修炼根基。诸神的神力充斥在大荒的各处空间,人族容纳吸收神力便可晋升自身的境界。诸神的神术隐匿于无处不在的荒气之中,人族通过在血脉长河中的冥冥感应便可觉醒诸神的神术。
人族在漫长的修炼摸索中,对修者划分了七个境界,自下而上分别是荒士、荒司、荒师、荒王、荒皇、荒尊、荒圣。其中荒圣便是神陨之后世间武力的顶峰,需要在领悟源力之后,觉醒一方天品秘术才算是踏入圣阶。传闻诸神时代,每个神灵皆有三千序列神术,人族得以传承之后,发现大部分的神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,这类神术被称为秘术,仅有在境界提升之时,借助一定配比的秘药,通过在血脉长河中的冥冥感应,方可觉醒秘术。修者根据同一序列秘术的威力大小,自下而上将秘术分为下品秘术,中品秘术,上品秘术,地品秘术,天品秘术五个品级。
诸神陨落之初,中州白氏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以继承龙神九阴之血脉,联合其他获得诸位神灵血脉主要传承的家族,驱兽神蚩尤之后于北原,逐从神(神仆)之后于南疆,据中州以立夏朝,之后分封三王九公七十二侯,以及伯爵、子爵、男爵等一干贵族。千年来,逐渐形成类似金字塔自上而下的统治体系,端的是牢固无比。
在这个金字塔中,无论是在政治方面,抑或是经济、武力、军力方面,一皇三王九公都牢牢地占据在最为顶端的位置。
从政治体系上来说,中州共分十五郡。除京都白氏直控津、冀、晋直隶三郡以外,其余三王九公共分封余下十二郡。譬如如今成宜岛所属的苏浙郡,便是忠国公的封地,而林立所在的广闽郡则是宁王就藩之地。在三王九公的封地上,藩王和诸公们享有高度的自治权,仅需定期抽税上贡给朝廷,定期前往京都述职,并在朝廷需要之际,派兵支援朝廷,接受朝廷的调遣,如此而已。可是权利之争从来无止境,一千年来,皇族与诸公的博弈从未消停过,但令朝廷倍感无力的是,随着诸公诸藩分封的时日越久,朝廷对他们的掌控力就越为消退,到得今日,除了派出各级巡查使到各郡各城驻守巡查以外,对地方的政务军务便几乎很难有其他决定性影响了。
从经济上来说,天下九成的财富都是在这些权贵之间互相流通。各种赋税自不必多言,除赋税以外,涉及各行各业的商社、商行才是权贵们掠取财富的重要途径。如苏浙郡的忠国公府,其直接把持的商社有宋氏制药、浙杭轻工、苏南粮业。其中宋氏制药涉及修炼的部分药品,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州药品贸易的两成。而浙杭轻工生产的服饰也同样畅销江南各郡,苏南粮业则是拥有着苏浙郡最多的土地。可以这样说,整个苏浙郡百姓的衣食用度,均离不开忠国公宋家。一叶而知秋,其余各郡,亦是如此,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。都说行行出状元,可在这些能出状元的每一行中,从来都只有权贵的触手,何曾出现过寒门的身影?
而从武力上来说,但凡能封爵的家族,几乎都是神陨之后血脉最为精纯的家族,因此在修炼上相对别人来说算是事半功倍。经过千年的摸索和积累,这些家族就连秘术觉醒都已经能趟出一条坦途——他们知道用什么样的秘药方子能够提升秘术觉醒的几率。甚至,有些公侯之家,还得天独厚地传承有当年诸神遗留下来的部分残骸,这些残骸,不仅可以让家族中人能够更深地领悟源力,并且还可以选取契合者成为残骸的容器。此类人形容器,在战斗中堪比圣阶。所以,现今中州踏入圣阶的修者,十之八九都是贵族中人或者托庇于贵族中的人。至于另外的,只能说……漫漫修炼路,寒门无坦途啊。
最后,从军力上来说,军队必然都是掌握在权贵的手中。在广而泛之的认知中,军队的战力,永远由银子和武力来体现。当今中州,军队体系混乱交错,朝廷并不能对所有的军队都如臂指使。京都白氏能全然掌控的,无非只是禁军、京营、冀卫军、津港水军等几只部队,其他的郡卫军以及两大边军,京都白氏也只能是竭尽全力地掺点沙子进去。而各郡的郡卫军,乃至不成气候的城卫军,也并不都是由封地之主的三王九公说了算,王公下的侯爵,以及再往下一些的伯爵、子爵、男爵,各家都有利益牵扯在军队中,也都安排有族人成为军队的中坚力量,军队之人员构成,其实也是如同金字塔一般,自下而上的流动极少,而自上而下的各层军官,几乎都来自于各家权贵,不是这家的,就是那家的。
林立将记忆从头到尾地梳理了一遍,却惊愕地发现,除了偶尔有少许贵族的升爵降爵,一千年来这个权利结构几乎没有被打破过,没有阶级之间的流动,就像是一潭死水。至于底层被压迫之后的庶民起义……时有发生,却没有成功过一次。
这与之前的家乡所在,实在是云泥之别。作为在华夏国生活了三十余年的林离,对这一切感到格格不入的抗拒。
曾经的林离,如今的林立,缓缓地站了起来,幽幽长叹一声,稍稍侧头,看向石门,仿佛能够穿越厚重的房门,将目光投射至成宜岛的那几万血农,以及成宜岛几百里之外,那辽阔的中州。他似乎看到了那些血农在被抽取源血时的哀嚎,只为了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者缩短恢复神力的时间;他似乎看到了那些平民在各个商社中苦苦劳作,所换取的不过是一点微薄的仅够生活的丁点物资;他似乎看到了天资平平的普通修者抛洒热血,为的只是能拿到勉强维持修炼的些许神晶……
林立摇摇头,眼神晦暗,但仍旧散发出不屈的微光,他轻声呢喃道:“这个世界……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是的,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。
这一刻,他背负的将是宁允要拯救血农于水火的野望,以及林立要在家族之中拿回失去的一切的小小心愿……
“从今以后……我就是林立。”
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道。